夏至未至的躁风从逼仄的弄堂里吹出,黑压压的电线将惨白的天空交叉分割。悬浮在地面的雾气穿过年轻人的脖子,斑驳老旧的长巷飘散着煤炉的味道。
垃圾池里的残羹冷炙扑满了一群苍蝇,流光溢彩的招牌下穿梭一对摩登少女。梦幻的阿冰发廊刚送走两个纹身大汉,熏黄的大路灯又见证了一起家庭纠纷。路面的小水渍倒映着情侣拥抱的模样,天空中的圆月不知把思念该给谁讲。
这是武汉100余个城中村的缩影,近百万人口在这里呼吸着同一片天空。
生活在武汉城中村
是怎样一种体验
城中村,是生存到生活的过渡。
选择在这里安稳落脚的,多半是刚接触社会的年轻人。他们青涩、任性、茫然、忐忑、慌促,他们也炽热、自信、坚韧、踏实、理想主义。
第一次来这里,没有人会感觉到归属感。
踏上砖瓦碎砾,就像走进了迷雾深林,任何导航软件面对冰冷而密集的水泥墙,都会显得尴尬而多余。天空中杂乱无章的电线与五颜六色的内衣交织在一起,每一束逃生的阳光都是上天难得的馈赠。
脚边的黑积水和恶臭的垃圾上盘旋着细如米粒的苍蝇,夏天的燥热给予了它们野蛮生长的优越条件。屏住呼吸终究不是戴着防毒面具,刹那之间,气味就从地面咆哮而起,窜进每一张口鼻。
急促行进的电动车像火灾发生时的消防车,唯一不同的是用嘹亮的嗓子鸣笛,车轮在眼前飞驰而过,溅起的泥巴也自由落体在好看又光鲜的裙子上。
不明液体如同一把势大力沉的水枪从大气层发射过来,滴到颈椎,也凉到心坎,抬头凝望天空,天空却窄的让自己怀疑人生。
遍布各处的租房信息与治疗各种疑难杂症的牛皮藓以及专业疏通的电话,是不经意间就入眼的阅读资料,上面的信息永远不会过时,因为它们每天甚至每个小时都在更新。
就算室外突破38度,狭窄的楼道里永远都会是湿漉漉,锈迹斑驳的大铁门锁住了喧闹的噪音,却无法治疗安全感的缺失。
一上楼梯,必然是先拍手或跺脚,在被黑黢黢的阴暗吞噬的前一秒唤醒短暂的光明。推开房门,第一件事也不是换鞋,而是茫然四顾后小心翼翼的开灯,直到光明彻底笼罩在不足30平米的单间里。
阳台上的风被牢固的钢筋防盗网切割成了一缕一缕,它们肆意溜进床垫、衣柜、梳妆台以及泛黄的墙壁内。若是下雨,它则会变成熟悉而恐怖的湿气,让衣服发霉,让床垫变硬,让置身其中的人浑身难受。
闹钟,是一个装饰品,因为隔壁每天都会有新的租客入住或搬走,他们哐当哐当的巨响是清晨6点天亮的信号,精确程度堪比公鸡打鸣。二房东浮夸的描述里夹杂着快点给钱的潜台词,一纸押一付三的合约是属于每个汉漂族的入门课本,也是奇葩而诡异的城中村的“暂住证”。
包罗万象的城中村
是都市的另一面江湖
年轻人讨厌却又离不开的城中村,像极了都市无暇顾及的另一面江湖。
它来者不拒,三教九流把酒言欢,它包罗万象,市井人情日日上演。
游走在这里的人,没有谁的脸上挂着与众不同的标签,井盖般的天空下,吸纳的是同一股空气。身份背景迥异的程序员、环卫工,志趣相投的画家、流浪歌手,挥洒创意和力气的设计师、洗头妹,都可能是一墙之隔的邻居。
城中村不是一座避难所,但它足以在年轻人没有能力支付舒适生活的账单前,为之提供一块属于自己的天地。租不起市中心,也不用被赶到3环外,月薪3000,也能在距离公司最近的小村落觅得一处遮风避雨的场所。
当卸下一身疲惫,从高档的写字楼逃离出来时,多数人还是会善意的拒绝城市的灯红酒绿,挤上连呼吸都困难的公交车,赶回那个念念不忘的小房间。
在简陋的菜市场买几两瘦肉和藕带,对着手机上的菜谱仔细研究,把清香的栀子花插进啤酒瓶,饭菜摆在桌板上,下肢蜷进被窝里,一边看电影一边吃饭,一边笑也一边梦想。
繁华的市中心是一块美玉,需要用心雕琢,低矮的城中村则是一块顽石,脉络细纹早已浑然天成。毫无规划的布局像一团理不开的麻线,左边一条马路,右边一条窄巷,前方一道胡同,后方一条弄堂。
选择在这里生活的本地人、外地人、房东、租客、老人、年轻人,都像秉承着某种约定俗成的规则,被一种看似淡薄却又足够温暖的人情相互牵连。
楼下卖热干面的嫂子知道你不喜欢加香葱,街边的包子店老板懂得你爱好酱肉包再配一杯豆浆,卤菜店的阿姨将鸭脖子砍得细碎碎,因为她明白你刚戴牙套,水果店的大叔切好一半西瓜还要再问一句今天忙不忙?台球馆老板的3岁儿子喜欢你天蓝色的鞋子,每天都在路口等你下班,缠着给他买棒棒糖。
身处窘迫的城中村,没有人是一座孤岛,相互依偎,坦诚相待,是这里赖以生存的不二法则。
隐秘而伟大的城中村
供养了日新月异的武汉
一座没有城中村的城市,无异于缺少一块供养青春的土壤。
尽管进来的人总想着离开,离开的人都不愿意再回来,尽管它暗无天日、根深蒂固、藏污纳垢。但对于那些漂泊在武汉奋力打拼的年轻人而言,它提供的不仅仅是一个踏实的安身之处,每当夜深人静,密密麻麻的单间里,沉睡的都是千万个不甘现状的梦想。
他们努力的生活,努力的工作,努力的想在这块土壤留下专属于自己的印记。归去来兮,大浪淘沙,城市也因为他们的付出而日新月异。
如果没有小何西村、陈家湾、熊家咀,光谷的互联网公司去哪里安置众多的IT从业者?
如果没有东湖村、小东门、大东门,毫无积蓄的应届生如何能在寸土寸金的武珞路寻求立身之所?
如果没有张家湾、光霞村,白沙洲的海鲜果批从业者如何起早贪黑准时到岗?
大江大湖大武汉,令人感动的不止于城市的繁华,还有繁华背后足够的宽容。
尽管它们早晚会被城市化的切割机裁切成废墟,在卫星地图中湮没成一片黄土。但至少在现在,它们还顽强的留存着,为数百万年轻人准备好汉漂的第一课。
推开窗,看见的是一座围城,是一个乌托邦还是一盆刚浇完水的绿植?
在这里生活过后,也许就有了答案。
聊聊你关于城中村的记忆?
文 | 二刀流
图 | 二刀流
无问东西湖,芳华吴家山
回到1998年,你相信这些事情会发生吗?
三分钟认识一位武汉老杆,他是开公交的一代宗师
顺手给我一颗小心心吧~!